陈余又一次失约了。
我坐在餐桌旁，习惯性抬头看向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幕。
“男主就是太自卑了，他是爱女主的！”
“要相信男主啊！”
“虽然有点心疼女主，但……男主是真心的，他不去赴约也是有理由的！”
自从我和陈余确立关系后，这些字幕就会时不时的出现。
每次我想放弃，它们都会告诉我，陈余爱我，我要再坚持一下。
可我不想再坚持了。
1
服务员又一次走过来，委婉地提醒我，餐厅马上就要打烊，这一次，我没有再装作听不懂，而是礼貌道歉后起身离开。
我已经数不清这是陈余第几次爽约了。
我知道此刻头顶的弹幕一定在疯狂劝我不要放弃陈余，我曾经也靠着它们一次又一次地安慰自己。
陈余是爱我的。
他只是自卑。
他只是不会表达。
我要坚持下去。
但现在，我累了。
到家时，屋里一片狼藉。空气里弥漫着火锅的味道，我打开灯，看到餐桌上堆满了没有收拾的餐具，上面布满了油污。
我猜是陈余的妈妈和弟弟又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去了楼下旅馆开了一间房。
第二天一早，陈余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似乎对我很是不满。
“叶妙，你怎么回事，昨天一晚没回家？”
“桌上的餐具也没收拾！”
“你干什么去了！”
我安静等他说完话，轻声回复，“我昨晚在餐厅等了你很久。”
陈余沉默了一瞬，突然爆发，“你什么意思叶妙？怪我昨天不去餐厅和你吃饭？”
“我妈和我弟弟来了，我不能陪一陪他们吗？”
“你能不能成熟点？不就是一顿饭吗！”
“再说了，你一个电话都没给我打，我怎么知道你在等我？你自己死心眼，等我是你活该，在那摆脸给谁看呢？！”
我将手机丢到床上，双目无神地看向飘在空中的那些弹幕。
“啊啊啊啊啊男主这该死的自尊心，他其实很愧疚的！”
“刚刚男主沉默的那一瞬，眼神好让人心疼啊……”
“女主也真是的，为什么不多打几次电话啊？她是哑巴还是不会用手机？”
电话那头的陈余的怒吼和眼前的这些弹幕让我头痛欲裂。
突然陈余的声音温和了起来，“妈，吵到你了？”
“没事，叶妙和我闹点小脾气……你放那妈，没事，那个碗不用你洗......你等叶妙回来……”陈余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多了些不耐烦，“行了，你赶快回来把碗收拾了，别让我妈担心！”
电话被挂断，屋子里突然静得可怕。我眼前的弹幕依旧密密麻麻，几乎将我头顶的灯光遮住。
“男主还挺孝顺的，知道不让他妈干活。”
“男主妈妈很不容易的，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长大……”
“是啊是啊，所以男主在一些时候只能委屈女主，其实他也不好受的。”
“其实每次女主干活，男主都可心疼了……”
陈余的妈妈不容易，这事我知道，所以每次她来，我都出钱出力，哪怕她每次来都把家里弄得一团乱，甚至会在我洗澡时推门而入，我也从没有抱怨过。
但现在，我突然有些困惑。
陈余的妈妈不容易，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她的不容易，为什么要让我来承担？
不再去思考这个问题，简单收拾了一下，我起身去往公司，昨天上司刚问过我考不考虑外调，我想，今天应该给她一个答复了。
2
“这次外调对你而言是个机会，好好干，我相信你。”上司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坚定又温和。
我刚进公司时就是她带着我，手把手一点点地将我从职场小白教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老手。
我的眼眶微微发热，声音也哽咽了起来，“谢谢刘姐，我一定会努力的！”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门外的实习生有些为难地看着我，“叶姐，有人要找您……”
“是个挺不讲理的老太太，公司的前台没拦住她，您快去看看吧！”
我赶到时，公司的门口已经聚了一大群人，人群中心的老太太正捶胸顿足地坐在地上又哭又闹。
“怪我！！怪我啊！！！我不该来！！！”
“怪我们家穷，给儿子买不起房！！！”
来的是陈余的妈妈，她像之前很多次一样，不断哭诉自己命苦，说都怪她我才会生气。
不想给公司添麻烦，我挤进人群，想要把她扶起来。
看到我，陈余妈妈哭得更厉害了，她一边哭，一边扇自己巴掌，“小叶啊，怪我......”
“我们家穷，没法给你买好东西，我不该来，都是我的错！”
“小叶，你别和陈余吵架了，怪我，怪我啊！”
四周传来的探究目光和议论声让我如芒刺背，我握紧手机，双手不住颤抖，“是，你们家穷，但是我没嫌弃过！我和陈余交往的时候就知道你们家穷了！”
“我和陈余生气，从来都不是因为你家穷！”
陈余妈妈的哭闹声停了下来，她看了我一眼，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
“小叶，妈求你，妈求你了！”她的手牢牢抓住我的裙子，让我没有办法挣脱，“你不要和陈余生气，都怪我！”
“你要骂就骂我好了，只要你和陈余好好的，我怎么样都行！”
“是我的错！我太穷了，帮不上你和陈余！”
围观的同事里已经有人掏出手机录像，我涨红了脸，拼命拉扯着裙子，想要快些离开。
“叶妙！”伴随一声怒吼，陈余冲了进来，他将怀里抱着的玫瑰直接抽到我脸上，又转身去扶他的妈妈，“妈，你起来，别给这个贱人下跪！”
花束里的装饰花冠刚好拍在我的鼻梁上，陈余的力度不轻，我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陈余没有注意到我，他正轻声安慰着自己的妈妈，“妈，你别伤心了。”
“这是叶妙她不懂事，和你没关系……”
花束落到地上，人群中传出一阵惊呼，“妙妙，你的鼻子流血了！”
血一滴一滴落下，染红了我白色的衬衣，陈余终于抬起头看向了我，“你……”他似乎想要过来，却被人拉住了。
陈余妈妈依旧跪在地上，手拽住陈余的衣袖，眼泪不住往下掉，“儿子，你让叶妙打我吧，只要你俩能好好的，妈怎么样都行！”她说着，将地上的花束捡起来，拼命往我手里塞。
“够了！”陈余猛地挥手，重重打到我的胳膊上，“叶妙，你能不能懂事一点！”
“有没有搞错，到底是谁不懂事啊……”有同事过来扶住我，替我擦干净脸上的血迹，“哪有你们这样欺负人的？”
陈余没有理会我的同事，红着眼睛看向我，“叶妙，别人这样说我，你满意了？”
说完，陈余不再理会我，扶起他的妈妈转身离开。
3
我仰着头止血，眼前的弹幕依旧密密麻麻。
“哎呀，男主现在心疼死了，我刚刚看到他拿着手机，好几次想给女主打电话。”
“一边是养大自己的亲妈，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女人，男主也很为难吧？”
“哎，其实男主是来找女主道歉的，他花都买好了，太可惜了，要是女主没和男主妈妈吵架就好了……”
我闭上眼睛，不再去理睬那些纷纷扰扰的文字。
茶水间的门被人小心翼翼推开，公司的实习生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叶姐，我买了奶茶，放您桌子上了，你记得喝，不然等一会冰块化了，就不好喝了。”
我笑了，将额头上的冷敷贴取下，“好，谢谢你。”
实习生红着脸摆手，“不用谢叶姐，是我要谢谢您，从我进公司您就带我……算了，您继续休息，我先出去了！”
我深吸一口气，突然感觉自己的心情平静了不少。
距离我调任还有两周，在这期间，我得赶快把手头的任务交接好才行。
我收拾好心情，迈步走向工位。
同事们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复杂，但他们也只是看我一眼，就继续低头忙自己的事情，我也松了口气，开始继续准备自己的交接工作。
提交完文件，我伸了个懒腰，准备起身离开。
陈余的电话在这时打了过来。
接通后，耳机里传来的是陈余略显疲惫的声音，“叶妙，你冷静了吗？”
“快回家给我妈道个歉，今天这件事我们以后就当没发生过。”
我沉默很久，开口拒绝了他，“不要。”
“陈余，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像是完全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陈余的情绪有些激动，“叶妙，你能不能懂点事，那是我妈！”
“她养大我和我弟弟，我孝顺她怎么了？你到底在闹什么？”
“再说了，我妈都给你跪下认错了，你还想要什么！”
不想再听他啰嗦，我干脆挂断了电话，但我的手机并没有安静下来。
微信弹窗一个又一个蹦了出来，是陈余妈妈发来的，她发了很多条语音，反复地向我道歉，说她不该来找她的儿子，说她穷，说都怪她没能力帮我和陈余，求我别和陈余生气。
最后她发了一条视频，视频里，她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嘴里不住求我回家，最后陈余和他弟弟一起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我有些心累，不太想继续看下去。
这时，手机又响起了提示音，是陈余发来的消息，“现在我妈这样，你满意了？”
没等我回复，陈余弟弟就发来消息，“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呢？”
“我妈和我哥都这样了，你还不回家？”
“我告诉你，我可不像我哥和我妈那么好说话，你要是再不回来道歉，以后就别想让我喊你嫂子！”
我盯着这些信息看了很久。
陈余弟弟成绩并不好，他不聪明还贪玩，为了帮他补习，我用了很大的人情，最后才找到一位专门补差的名师，可他只用了一节课，就把这位老师气走了。
那个时候陈余并没有很在意，甚至还松了一口气。
那些字幕说，我出面去找老师，让陈余的自尊心有些受挫，而弟弟把老师气走，刚好合了陈余的心意。
想起这些过往，我只觉得心里更加疲惫，只想找个地方舒服地躺下休息。
4
我在公司附近找了一家旅馆住下，将手机关机，安安稳稳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起床打开手机时，无数信息和未接来电瞬间涌了出来，占据了整个屏幕。
这些消息和电话基本都来自陈余，中间偶尔夹杂着他妈妈和他弟弟的消息。那些飞舞的字幕告诉我，陈余找了我一整夜。
“我就说男主在乎女主吧，联系不到女主，他差点就疯了！”
“整晚没睡，男主真男人！”
“真羡慕女主，我也想要这样真心对我的人~”
“女主还愣着干嘛，抓紧时间给男主打电话啊！”
要是以前，我真的会按照字幕说的，第一时间就给陈余打电话，可这次我并没有。
我慢悠悠起床，磨磨蹭蹭走进浴室，刚打开水龙头，房门就被人敲响了。我原本不想理会，可敲门声越来越大，门外传来了陈余的声音，“叶妙，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你马上给我开门，不然我就打电话报警了！”
不想将事情闹大，我打开了房门。
陈余直接将我推倒在地，冲进屋里到处巡视。
还好宾馆的地毯比较厚，我并没有摔疼，但被人猛推这一下，我的后背还是撞到了墙上，隐隐作痛。
字幕飞速划过。
“男主吃醋了~”
“哈哈，吃飞醋的男主还有点可爱呢。”
“等下男主发现误会女主，一定会道歉的！”
我扶着墙起身，冷冷注视着陈余的背影。
四处检查一番，又数了数宾馆床头的避孕套，陈余终于想起了我。他大步上前拉住我的胳膊，“对不起妙妙，我刚刚太着急了……你疼吗？我带你去医院……”
我没有回答。
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陈余的妈妈和弟弟也在这个时候赶到了。他们奋力挤了进来堵住门口。
“小叶，你再生气，也不能不回家啊！”
陈余妈妈不住落泪，拉着我的手不肯撒开，“我和小年明天就走，你回家吧。”
听到这话，陈余的脸色变了，扶住我的手慢慢松开，“妈，你不用走，妙妙她就是闹点脾气，很快就好了！”
“哥！”陈余弟弟看向我，目光里满是厌恶，“这种女人，你还和她聊什么！”
“她两天晚上没回家，谁知道她都做了什么！”
“呸，想想就觉得脏！”
陈余弟弟的话似乎提醒了陈余什么，他猛地握紧我的胳膊，力度大到好像要把我的骨头捏碎，“对，昨晚你去了哪里？和谁一起！”
我疼到脸色发白，咬紧牙关举起手，想要推开陈余，但还没等我出手，陈余弟弟就一脚踹了过来。
我一时没有防备，被这一脚踹倒在了地上，而陈余妈妈也在这时晕了过去。
眼看着事情要闹大，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打了救护车电话，陈余扭头看了我一眼，丢下一句“我等着你解释。”咬牙背起他妈妈离开了房间。
陈余弟弟更是气到要扑上来打我，被周围人拦住后，朝我吐了一口，“呸，不要脸的货，我告诉你，我妈要有事，你就等着陪葬吧！”
我狼狈地坐在地上疼得不住抽气，连回复他的力气都没有。
5
陈余一家离开，门口没了热闹可看，围观的人慢慢散去，有一位好心的姑娘扶我起来，问我需不需要帮忙。
我摇头谢过她的好意，挣扎着起身关上房门。
浴室里，我看着镜中自己惨白的脸，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请了半天假，我重新找了个地方住下，稍作休息后，用粉底遮盖住苍白的脸色，回到公司继续工作。
我已经三天没有回家，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有些难受，想了想，我打算下班后去买两身衣服做替换。
我对衣服并不是很挑剔，很快选择了两身后，我打开手机扫码付款，但支付程序却提醒我余额不足。
我颤抖着手换了另一个支付程序，也蹦出了同样的提示。
我颤抖着手去查询银行卡余额，果真如我所料，每张银行卡都显示着余额为零。
我的支付密码和账号只有陈余知道。
在收银员疑惑的目光中，我丢下衣服落荒而逃。
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我浑浑噩噩，不知道该去哪里。
“叮——”手机提示音响起，是陈余发来的消息，内容很简短。
“知道错了吗？”
我看着这条信息，突然笑出声来。
走在我旁边的小姑娘被我吓了一跳，嘟囔了一句神经病后加快脚步离开。
那些字幕又疯狂了起来，他们纷纷为陈余的举动叫好。
“釜底抽薪，男主这招厉害啊！”
“那能怎么办，谁让女主那么倔，就是不肯道歉……”
“这回女主肯定要回去了~~”
“要不还得是男主呢，霸道！”
我淡漠地看着那些字幕，心中一片平静。
突然，一条字幕在我眼前划过，“那现在女主要怎么办啊，她一个女生，没钱又一个人在外面，多危险啊！”
虽然那条字幕很快就消失，但我还是控制不住地蹲了下来，崩溃大哭。
很快就有巡警过来，耐心询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擦干脸上的泪水，笑着摇了摇头，“没事，谢谢。”
我没有回复陈余，也没有回去，只是拿手机开通了超前支付，重新回到服装店，将那两身衣服买了下来。
换好衣服后，我又重新回到了公司，打开午休室的灯，随便找了个安睡椅躺下。
我真的太累了，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6
闹钟响起，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后愣了很久，才想起来这里是公司的休息室。
起身收拾一下自己，我回到工位上继续工作。
交接完成得很顺利，大家都是老同事，彼此之间很有默契，就连刚进公司的小实习生，对自己手头的工作也越来越熟练了。
又完成一项任务，我伸了个懒腰，望向窗外的天空，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眨眨酸涩的眼睛，我决定去公司楼下的小花园走走。
请了短假，在同事们略带同情的目光中，我拍了拍脸颊，打起精神。
这个天气的确适合外出散步。
我坐在公园的休息凳上，看着悠闲散步的老人和追逐打闹的孩子，嘴角忍不住上扬，一直积压在心头的抑郁之气也消散了不少。
但这来之不易的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叶妙！”
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下意识回头，就看到陈余怒气冲冲地朝我走来。
我没来得及跑远，被他抓住了手腕。
“我妈都被你气住院了，你还在这里坐着休息，”陈余满脸都是失望，“叶妙，你究竟有没有心？”
我奋力挣扎，想要摆脱他的束缚，但我们两个之间的力量相差过于悬殊，我的举动不仅没有使自己脱困，反而更加激怒了陈余。
“你马上跟我去医院，向我妈和我弟弟道歉！”
情急之下，我直接张嘴咬向陈余的胳膊。
陈余吃痛，将我甩到一旁，我踉跄几步，终于勉强站稳。
“我不去。”直视着陈余的眼睛，我的语气坚定，“我没有错。”
陈余怒极反笑，他不住地点头，咬牙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好。”
“叶妙，你真是好极了。”
我抿了抿嘴唇，不想同他说话。
陈余却突然放缓了语气，“妙妙，去道个歉吧？”
“就当是为了我们的以后，你想想，我们要是结婚了，你和我妈......”
“警察同志，就是这个男的！”陈余的话被一位急匆匆跑来的大妈打断，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用手指向我和陈余，“就是他，硬拉扯人家小姑娘，还要打人家。”
“人小姑娘根本就不想和他走！”
大妈旁边还站了两名警察，他们正皱眉上下打量着我和陈余。
尽管陈余一直在拼命证明我和他是情侣关系，但我糟糕的状态和沉默的态度还是让两名警察将我们带到了附近的派出所。
调解室内，陈余掏出手机，向询问情况的警察展示我与他的聊天记录和通话情况，负责检查的警察在确定了我们两个的关系后，再看我的眼神，明显多了几分复杂。
从派出所出来，陈余拦住想要回公司的我，眼底是深深的疲惫与不耐烦，“好了，现在你该消气了吧？”
“妙妙，提要体谅一下我，走，跟我去医院，咱在路上给我妈买点补品......”
“陈余，”我出声打断了他，“我们分手吧。”
7
陈余像是被我这句话打懵了，他的嘴巴半张着，神情有些呆滞，看上去竟然还有些滑稽。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想要离开，但陈余拉住了我的手，他的眼眶发红，声音微微颤抖，“妙妙，你在开玩笑对吗？”
“是我不好，你打我，你打我吧？”
他拉着我手，不停拍打自己的脸。
我却只感到一阵厌烦。
我看着这个曾经深爱的男人，记忆里那位穿着旧衣服，却愿意把所有兼职工资都给我的少年好像彻底消失了。
我仰起头，努力控制住泪水，却在泪眼朦胧中又看到了那些字幕。
“女主怎么这样啊，男主那么爱她......”
“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女主以后再也遇不到那么爱她的人了。”
这些字幕纷纷扰扰，但我的心却越来越平静。
不能被感知的爱与真心，不配被人珍惜。
“还有我卡里的钱。”我看向陈余，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我的卡里加上支付程序里的钱，总共有35万，你最好在三天内转过来。”
“不然，我会报警。陈余，35万，足够立案判刑了。”
陈余眼中的泪水慢慢聚集，他松开抓住我的手，不可置信地后退几步，“叶妙，你要报警抓我？”
“咱俩这么多年的感情，你要报警抓我？”
我看着他，心底只余一片平静。
我没有再同他争辩，只是又一次提醒他还钱，“陈余，我只等你三天，35万，一分都不能少。”
不想再看陈余的反应，我转身上了路边的出租车，趁着家里没人，我要去把自己的证件全部拿走。
回到我和陈余租的房子，推开门，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桌子上的餐具依旧在那里摆着，地板上也满是油污，走进我和陈余的卧室，果然如我所料，我的衣服被翻得乱七八糟。
在心底算了一下这些衣服的价钱，我从床底一处隐蔽的格子里拿出我的各类证件，转身离开。从此，这间房子里的一切事情，都与我无关。
公司的同事们为我举行了送别会，小实习生抱着我哭得话都说不清楚，“叶.......姐，我......我会想你的！”
同事们哭笑不得，赶紧把人拉开，又向我送上祝福。
我真心谢过他们，眼眶也开始微微湿润。
“小叶，”上司刘姐端着酒杯，朝我微微举起，“往前走，别回头。”
我郑重点头，将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今后的日子，我会努力上前，往日种种，都不值得我再回头。
8
来到新的城市，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我的日子忙碌而充实。
陈余还给我的35万元，被我拿去当了首付，在这个沿海的城市，我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也就是在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我的生活可以很轻松。
不必去处理和陈余家人的关系，不必时刻担心自己会伤到陈余的自尊，不必为了省钱而斤斤计较......我的心态越来越好，在工作上也越加顺利。
一年后，我成功成为了新公司的负责人。
就在一切都顺风顺水时，陈余又找到了我。
当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几乎没认出他来。
咖啡厅里，陈余有些不自在地松了一下领带，我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最熟悉的人，他看起来过得并不是很顺利。
“你......过得挺好吧？”沉默许久，陈余突然开口，他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我其实......”
手中的咖啡杯在唇边停顿了一下,我打断了他想要说出口的话，“嗯，还不错。你呢？”我的声音很轻，带了一种刻意的疏离。
又是一阵沉默，咖啡店轻柔的音乐配合上咖啡的香气，让我的心情出奇的冷静。
陈余的手指不自觉地在桌面上来回划动，似是在犹豫着什么。终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再次抬起头看向我，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其实，这么久没见，我一直想跟你说声抱歉，当初，是我做事太冲动，让你伤心了。”
他的声音有些急切，仿佛有很多积压的话迫不及待想要全部讲给我听。
我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坐在对面看着他。
大概是我的态度给了陈余一些不切实际的幻觉，他竟然直接握住了我的手。
“妙妙，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哪怕，哪怕只是重新做回朋友也好。”
我皱起眉毛，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嫌弃地从包里掏出消毒湿巾用力擦了好几回。
“陈余，”将消毒湿巾丢掉，我起身离开，“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陈余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可他还是不死心的抓住我的背包，声音哽咽，“妙妙，我真得知道错了。”
“我以后不让我妈他们过来了，求求你......”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我眼里的嫌恶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陈余被我打得偏过头去，身体也在不住颤抖。
我趁机抽走我的背包，毫不客气地对他进行最后的警告。
“陈余，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但是这种情况如果再出现第二回，你不要怪我不客气！”
陈余缓缓将头转回来，脸上浮现出清晰的巴掌印，那处皮肤迅速泛红肿胀。他的眼中满是痛楚，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沙哑与无助，“妙妙，求求你不要这样......”
“你打我，骂我，我都认，但求求你，不要这样......”
我眼中的厌恶并未消散。
这几年在工作上的历练让我成熟了不少，我没有任何犹豫，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陈余，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我居高临下地看向陈余，目光中满是警告，“陈余，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机会。”
“你最好不要再来找我，不然，我不保证我能做出什么。”
说完，我没有任何犹豫，径直转身离开。
9
繁重的工作很快就让我忘掉了这段并不愉快的插曲。
又一次与客户敲定了见面的时间，我心满意足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会。
但这份难得的休闲时间很快就被打破了。
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接通后传来前台小姑娘有些为难的声音，“叶经理，前台有人要找你。”
“是个年纪挺大的老太太，还带了个染头发的男生，公司保安不敢碰她，您看您要不过来一下？”
这似曾相识的话语让我忍不住冷笑一声。
公司门口，陈余的妈妈一如既往地坐在地上哀嚎痛哭。
“小叶，我出去打工，我给你们俩挣钱，求你和陈余好好的！”
“小年，你也去工作，去赚钱！”
看到我来，公司的同事们自动让开一条路，我轻轻松松走到了他们两个面前。
陈余妈妈眼睛一亮，表演得更加卖力。
可周围没有人配合她议论，大家都在看着我的反应。
四周的沉默终于让陈余妈妈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又干嚎了两声，停了下来。
我平静地看着她，想起当初刘姐帮我止血后，同我说过的话。
“你把感情看得太重，是因为你拥有的太少。”
现在，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没有再多说任何废话，我冲着站在我对面的保安略一点头，“报警吧。”
陈余妈妈脸色变了，她站起身，气到全身发抖“你......你不知好歹！”
“我这是为了陈余才舍脸过来求你，你别给脸不要。”
我冷笑一声，“为了陈余？那你是不是应该先把我的钱还了？”
“钱？什么钱？”
眼看着陈余妈妈想要装傻敷衍过去，我掏出手机开始念账单，将这些年我给她和陈余弟弟花的钱一份一份全部说了出来，当然，也包括那些她弄坏的衣服的东西。
“那都是当初你自愿的！”
看着陈余妈妈一脸的理所当然和理直气壮，我笑了，“证据呢？”
陈余妈妈一时语塞，而一直在她身边沉默不语的陈余弟弟突然冲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水果刀。
还好公司的保安反应迅速，直接用防爆叉将陈余的弟弟推倒在地，警察也在关键时刻刚好赶到，人证物证俱在，陈余弟弟理所应当地被扣押进了警察局。
又一次来到调解室，陈余一脸哀求地看着我，“妙妙，和解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来找你了。”
“我废物，我没管住他，你打我吧！”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在陈余震惊的目光中，我附在他耳边，轻轻开口，“陈余，你和你妈真像啊。”
“一样的让人恶心。”
陈余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而我只是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继续回到我的座位上等着律师的到来。
最终，在警察和律师的调解下，我接受了和解，陈余要赔偿我一笔数额不小的精神损失费，另外还要保证从今以后都不能出现在我面前。
离开警察局时，阳光正好，我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坐上了来接我的专车。
汽车后视镜中，陈余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
10
我偶尔能从那些字幕中得知陈余的情况。
赔给我的那笔钱对陈余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负担，再加上他的妈妈和弟弟又跟他住在一起，两个人都没有工作，吃穿用度全部都要陈余一个人来负责。
陈余一个人要做好几份工作，累到每天回家后根本不想再做任何事，于是家里的卫生就成了难题，陈余也曾经开口让他的妈妈帮忙，他妈妈答应的倒是很爽快，但在打扫时，不是这里不舒服，就是那里难受，干一天活得住三天医院，几次过后，陈余终于不再提让她打扫卫生这件事了。
至于陈余弟弟，没了我的管理，他干脆直接退学了。
陈余给他找了几个工作，他不是嫌累，就是嫌工资低，最后更是因为熬夜打游戏，导致工作出现重大失误，被公司追上门来索要赔偿。
陈余每天过得焦头烂额，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对于他的情况，我只是当成消遣，偶尔也会感慨一下。
还好当初我选择了离开，不然我可能会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消磨中慢慢丢掉自己的斗志和自尊，变成一具麻木不仁的行尸走肉。
大概是我和陈余的故事结束了，那些字幕越来越少，只是偶尔才零星出现几条，感慨一下陈余的真心被辜负，直到有天，那些字幕突然又多起来。
我仔细看了很久，终于明白了，
原来陈余结婚了。
对方是他们村里的女孩，性格很泼辣。
我对这个并不是很感兴趣，但原先公司的同事们却给我发来一段又一段视频。
看背景，视频里的人应该正在结婚。
一位胖乎乎的小姑娘穿着婚纱，骑在另一个人身上，手里拿着新娘的手捧花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抽，在嘈杂的背景音中，还能听到这小姑娘中气十足的声音。
“磕头！磕头！我让你磕头！”
“你那么喜欢跪下，以后就每天给姑奶奶我磕十个响头，少一个我就揍你一顿！”
这时我才发现视频里挨打的那位有些眼熟。
这不是陈余的妈妈吗？
我没忍住，嘴里的咖啡全部喷了出来，手忙脚乱擦干净屏幕后，我在人群中看到了陈余。
他呆呆地站在一旁，一动也不动，好像眼前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我点开另一段视频，这明显是从另一个角度拍摄的。
陈余弟弟从人群中冲出来，想要冲过去推开那个小姑娘。
可还没等他靠近，几个身形和小姑娘相仿的人就扑了过来，直接把陈宇弟弟按到了地上。
好好一场婚礼变成了一场闹剧。
剩下的视频我没什么兴趣再打开，选择了几个同事礼貌性的回复一下后，我放下手机，继续进行我还没完成的工作。
无意间一个抬头，我看到一条字幕飞过。
“男主混成这样，真没意思，弃文了。”
我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奇异的轻松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一直束缚着我的东西消失了。
而自那之后，那些字幕再也没有出现过，我的工作也越来越顺利。
而陈余，也像个真正的路人一样，从我的人生里彻底消失，没有留下任何一丝痕迹。
人生长路漫漫，我仍有无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