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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总是耐人寻味的,转眼春花已变成累累硕果,但是过程似乎一切都是无声无息的。他不会说一句话,他只晓得哪些能吃,哪些好吃,哪些又是他最爱吃的。我不太确定生活对于他意味着什么,是娘无时无刻对他的牵挂?是春节大门上的对联和门神?还是那个固定的方向是怎样一步步远离又一定能够走进去的回家的路?

小城秋冬季节的阳光总是完美的,蓝蓝的天空中很难找到一朵白云,很干净,特别纯粹。同样的我认为他的生活方式给予小城一种单纯又清澈见底的可透视画卷,而自以为是的我们不过都是匆匆游走在他的身边,他随时随地会暂停下来用饱含深情的独特声音叫你“哦,哦,哦”,然而得到的回复永远都只有四个字:安家哑巴。此刻小城的所有人都仿佛只有两个名字,一个“哦,哦,哦!”,一个就是安家哑巴。

但是他可是一个有“工作单位”的哑巴,别看他一套衣服穿一年,胡子拉碴还戴一顶又破又脏的黄帆布帽子,走路总迈着头,看似横冲直撞,实则心如明镜,他还挽救过好几个横穿马路的孩子甚至包括大人呢。见着女人他会脱帽致意,对待男性同胞则采取用力量的较量,比如拉扯着别人的裤腰带,他示意对方与自己同时往反方向使力类似拔河,如果对方赢了,他就会脱帽表示认输,而当自己赢了便和对手握手言和,久而久之,小城还自然而然的自发形成了一个专业起哄的啦啦队。从那以后,人们更能闻声识人。哦!安家哑巴您好呀!

清晨的气温接近冰点,安家哑巴必须早早起床跑步活动,这样才不至于被冻着,他的“家”位于大朗足沟一根废弃的管道里,一面顶着山体,所以不存在对堂风,另一面就算是“大门”了,正对河边,晚上睡觉的时候他特意用胶纸将洞口堵上,而被子等都是他从离家近八十公里外的家里一步一步背着来的,那都是他娘亲手裁了旧布后一针一针拼凑起来的,还把棉絮都拿给他了,安家哑巴接过被子的瞬间,他流出了眼泪,娘为她拭泪时手都在颤抖,然后转过身背对儿子,开始擦去自己的眼泪。儿子又离开了,年年如此,娘的眼泪一辈子都只为他而流,而他的心目中唯一牵挂的也只有他娘。每晚他都会梦见娘,然而更加奇怪的是,梦里他是个会说话的儿子,就这样,一夜的时间在他心目中太过短暂,根本不够用,但时间是无情的,可不会偏心任何一个人,天该亮的时候自然就亮开了,早上太冷,虽说有胶纸堵着洞口可架不住河边的晨风啊!起床吧!洞外的麻雀叽叽喳喳的闹个不休,他总是骂骂咧咧的爬出涵管来,然后还不忘把胶纸放下来最后拿石头给压住,这才肯离开,他会顺着河边慢跑,一百米不够就跑一千米,直到身子暖和为止,在跑步的过程中,他还会遇见啦啦队的成员,他们会相互打着招呼,他还会脱帽致意,这还不够,他更在心里祝福他们健康快乐。小城的中心有个终年都看不见开花的街心花园,哪怕是一朵野生菊花都没有,那里唯有十株柏树,高不及五米左右,它们环绕着花台,花台的中心有一对会喷水的石龙,龙身涂满彩漆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另有东南西北四个上下梯方便人们进出,花台共两层,呈圆形,水池在第二层,同样在阳光的照耀下因为水泵的牵引作用白天波光粼粼,夜晚在路灯下朦胧轻柔,唯一不变的是终日哗哗作响的水流声。

随着安家哑巴的晨跑结束,他的第二个任务便是登上花台看着会流动的水池发呆,就在同一刻准时来到花台的还有阳光,阳光照在身上,我们“正常人”的神经会立马作出反应,安家哑巴同样是人,他一样能够感受到温暖的感觉,他笑一笑,特意把脸凑近水池子,池面的水一浪接一浪的向着四周打去,打在池壁上又折返回来连同光一道,包括安家哑巴的脸始终就没有平静的待过一会儿。他又笑一笑,他还是笑一笑,他的笑留在了水里,他的笑会游弋,他的笑就像生活在水底中的鱼儿,自由自在。

随着早饭时间的到来,更多的路人们开始从街心花园的四周涌来又向四周散去,所以花台的周围始终没有出现过拥挤的场面。当然一定会有初来乍到的外地人,他们登上花台的水池旁,有的还用着傻瓜相机拍照留念,安家哑巴可不懂这些,他看到被照相的人摆着各种好玩的姿势笑着脸然后说“好了”,他也不过觉得稀奇好玩,然后凭着自己天生的傻气就学着站在人家身旁,别人肯定会破口大骂呀!哪里来的叫花子,又臭又脏,赶紧滚,不然我就报警了。安家哑巴试图解释,但他自身比傻还要恼火的就是哑,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虽然不停的用哦,哦,哦努力的去跟那些外地人交流,到头来不过还是一场空,他被骂的很难听,甚至会被别人用小石子打,安家哑巴只得下楼梯离开花台,街心花园给他了自由的笑,同样丝毫无力免去人性丑恶的一面,他的听力很好,所以他也会流眼泪,有时甚至就蹲在柏树旁,手抱着脑袋额头放在大腿上,他会哭的撕心裂肺。

路过的人假装看不见哭鼻子的他。其实这样挺好,不是吗?一个人能够畅快淋漓的大哭,我觉得这不仅是痛快更应该是一种收获,收获自己脆弱的一面,所以我觉得哭泣其实更像一面镜子。安家哑巴的哭声很难听,当然这是那些天真的孩子们说的,孩子们想要凑近看看,都被家长制止了,他们的答案都一样:哎呦!妈耶!好脏哦!

花台还是流浪猫和流浪狗的温馨窝,下雨时它们会一起躲在柏树下,口渴了一起喝池子里面的水,饿了偶尔还能抓到藏在柏树上的麻雀还有无处不在的耗子。安家哑巴哭过了,他抱着一只流浪猫,替它顺毛,他的手很脏但是力道正好,看猫儿一副享受的表情就知道了,阳光透过树枝斑点一样落在他们的身上。

早上起来赶着上班的人们基本可以分为三种。第一种是完全靠自己动手,一切都得亲力亲为。第二种是靠工资过活,可以选择性的下馆子。第三种是上班时间咱说了算,即便去了办公室也好比就是另外一个家。

很显然安家哑巴不属于上面任何一种,他是独立的种类。到时间了他的肚子也会咕咕咕叫唤,这可是他不可复制的生物钟,所以会放下怀中的小猫,指引方向的就是自己的本能。但是前方一定能够讨食成功吗?

记得在两千年前后的近十来年时间里,油条受到小城人民的独宠,原因有三个。第一是便宜,第二是顶饿,第三是百搭,就是说除了豆浆稀饭外还可以搭着面条或者酸辣粉吃,为此甚至还传为佳谈,但我认为其实是一种流传市井的“心酸”。

安家哑巴要去的是一家专卖早饭的小馆子,这家馆子的老板娘据说是他的邻居,也就是说老板娘是清楚安家哑巴的情况的,这就是安家哑巴能够大胆去讨食的原因。

鉴于前几次被热情招待,他信心十足。然而这次却被狠狠的泼了一盆冷水。老板娘对着他喋喋不休,怨言难尽。再是家乡人又怎么了?我可不欠你什么,记住了以后每个星期我只管你两顿早饭,其它时间就别再来我这里了,你看看自己的德行,要好脏有好脏,关键是影响我做生意,你也看到了,我不相信你搞不懂,我每天头道鸡一打鸣就起床,天天如此,勤勤恳恳,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一天三顿能吃上一口热乎的,晚上有个不受风吹的睡觉的地方嘛!我也有娘要养,虽然说还没有结婚吧,可是谁不想找个好心又能干的人来陪伴自己啊,我是个女人没错,难道一切都靠男人而自己就只会玩?不用干活儿了?今天你既然都到门口了,那我就给你两根油条,拿着就走吧!多的我也不想说了,也没有什么好讲的了。

安家哑巴只得厚着脸接受,但是今天这两根油条,他拿在手里感觉很烫,送进嘴里又咀嚼不动,他的胃子似乎关闭了接受食物消化的功能。他会把脑袋望向身边的大河,但是河水比较浑浊,就连天空的倒影都看不清楚。原来凡事都只有双向奔赴才能够照透各自的心灵,这样就不用再去很麻烦的猜测。生活的根是什么?不就是一日三餐嘛!他只得再次硬着头皮尽力喂饱自己,因为皮囊可不会惯着他的任性。油条的主要食材是面粉,就是被磨成粉的小麦粒,面粉当中首先加入苏打和酵母拌匀,然后加水搅拌最后加入少许白糖。再捏成麻花状放进油锅里面炸至两面金黄,这是以前油条的做法油条是实心的。如果把油条拆开看是有四根长条状组成一根成型的油条,使手用力一捏随即弹回原型,真是好一个“原形毕露”。以前的食品就像毫无心机的哑巴,不高兴就哭,高兴就笑,那是因为吃进去的食物都是真材实料的,它不会弄虚作假,它就是它,一点没错这才是哑巴的早饭,我很羡慕哑巴先生的每天都能够从最真的状态开始。

他静静的顺着河边的护栏走,一百米,两百米……直到到达一个叫拉姆茶馆的地方,他甚至都不用抬头看,用心就能够判断出来,他到了。其实藏族人也会有喝茶的习惯,据说这个习惯源自茶马互市的兴起,诚然小城的街市中不乏茶馆的身影,而“泡茶馆”的人更是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的都有,自然在摆龙门阵(闲聊)的茶客当中便根本不会注意或者确切的讲叫介意多出一个哑巴来的。最主要还是因为这里虽说鱼龙混杂,但却是没有高贵与贫贱的对比,小城就这点好,它是哑巴心心念念的第二故乡。

“说来话长”!这四个字是打开茶馆生活最佳的开头语,没事的慢慢说不急,这是坐在你对面的茶友对你表现出来的最高信任与支持。然而哑巴是不能开口说话了,他先是挨着给众人点点头接着脱帽示意:我哑巴来了。好好好,众人异口同声表示欢迎,哑巴也不傻,他知道自己没钱,可不能白喝茶水,他会很自觉的打开水龙头洗洗手,然后向拉姆索要茶壶,拉姆已经习惯了安家哑巴的存在,放在桌上的一排温水壶任意他选择,哑巴挨个提起试试重量,就拿最重的一个,他的眼睛特别尖,老远就能够看见哪些茶杯半空了,他续水的时候很注意分寸,总会留下二指宽的空,客人们对此都赞不绝口。当然这个只是他偶尔来晚的情况下才做出的举动,算是一种补救的措施吧!当然更能够体现出他的机灵与勤快。

拉姆茶馆的使用面积不大,满打满算也只能放下八张小桌子,每桌坐四人,但是因为既向阳又背风的绝佳位置,所以在秋冬季节大受茶客们的喜爱,也是拉姆最忙的时候。特别是自两年前与安家哑巴相遇开始,这位善良的藏族女人就侧面默认了哑巴作为一名服务员角色的身份,不仅每天会给他三块五的报酬并且中午饭也都给安排好,对此哑巴心知肚明,所以每次都是很早就来帮着拉姆摆放好桌椅板凳,架柴烧火烧水又把所有的温水壶都灌满,最后还会继续把昨晚拉姆没来得及丢掉的垃圾去扔在垃圾桶里,是的垃圾桶,他绝不会随意乱丢在街道上,这就是有自知之明的安家哑巴。

如果有一桌只有三个人,他们甚至会主动邀请安家哑巴来跟他们拼桌,不仅仅是喝茶,还能够一起打牌,哑巴的牌技不错,但架不住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啊!如果输了,茶友们会让他跳一支舞,但是更多时候,茶友们的烟可就保不住了,因为逐渐的哑巴赢牌更成了一种常态化,往往到最后,茶友们都表示认栽。对此,哑巴会点燃香烟最后再来一支舞以表助兴,他一定会让茶友们个个都大笑不止,要提前走的会高高兴兴回家去,继续留着喝茶的则可以说一下午都能够保持喜悦之情。

过后就是该吃中午饭的时候了,拉姆总会用上一个大碗给他舀上满满一碗金裹银(一种有玉米粉与大米掺杂在一起的食物),上面会有四五片肥厚的腊肉,还有一些素菜,每次哑巴都会吃的很饱,他总是打着饱嗝又赶紧跑楼下的面馆里面帮助老板给继续喝下午茶的茶友们端面,当中会有一些吃不完的,他们会特意留给哑巴,哑巴就拿回家当宵夜,当然也会有额外的收入,比如哪位茶友一高兴就会送他一毛两毛钱的,他都会存好在自己胸口的兜里,这个兜也是娘亲手为他缝制的,不同的是,这是哑巴主动要求的。哑巴戴的黄帆布帽也是茶友们送给他的。

不过凡事都是对立存在的,秋冬季节的太阳落得很快,小城突然就会冷下来,客人们也都离开了,这预示着安家哑巴该换“单位”了。

安家哑巴带着几毛钱的收入,高高兴兴的离开拉姆茶馆,他走到街上总会做个停留,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得!还是先去菜市那边吧!想到就快步走去,的确在这个点里有位“老熟人”正在买菜。

他径直走进菜市场,东看看西瞧瞧的找人,不大会儿他便寻着目标了。他就走过去打招呼,哦,哦,哦。对方是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妇人,虽说外面套上了一件罩衣,可还是掩盖不住她作为一个老板娘的气质。老板娘对哑巴显得很热情,她一面跟菜老板讨价还价,一面赶紧抽空回复哑巴,她满面笑容的说:嘿,大哥你终于来了,你看看好多菜,说着就往地上指一下,足足有五十来斤,哑巴也不忘调皮一下,他大概的意思是:今天怎么会买这么多?老板娘大概能够明白,她说:多还不好啊!说明我生意好嘛!哈哈哈。一旁的菜老板也不忘附和,她祝福老板娘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这句话一出口就把老板娘惹的喜气洋洋的好不夸张的说简直比过年还高兴,但也不忘回复人家,谢谢我们都一样哈。安家哑巴试着一个人想要用力把几十斤的菜都扛在肩上,可这明显超出了一向极度缺乏各种营养的自己,毕竟身体可不会骗人。无奈只有分成两份,他和老板娘一人二十多斤,慢慢走回饭馆。

这个饭馆便是安家哑巴最固定的两家单位之一,他的任务是把菜都搬进厨房里面,然后才开始顺菜,接着选菜,把有黄的烂的都清理出来,洗菜则是老板娘的活儿,而他还得拿着帕子去擦拭桌椅板凳甚至是墙面以及柜子等等,当干完这些活儿,他也不用老板娘她们提醒自己,他会静静的坐在一个角落里,他干嘛呢?哦!这时候老板就开始读一段报纸,内容还挺国际的,什么联合国呀!美国,西方,日本,南海等等,别说安家哑巴还听得津津有味的,不时听到“精彩的段落”还不忘拍拍手。嗯!差不多了,太阳偏西了,老板说着就穿上那件白色的厨师服,便走进厨房开始点火准备。

晚上打烊之后,安家哑巴又开始忙活起来,扫地,拖地,倒垃圾,倒潲水等等,待完成这些任务,也就标志着哑巴一天的上班正式结束。

晚饭是装在一个塑料袋里面的,虽说基本都是些客人们剩下的,可是量多啊!然而最令他高兴的是当拿到今天报酬的一刻,整整一块钱呢!哑巴自信收获满满,开心极了,走在回家的路上仿佛回到小时候,蹦蹦跳跳的,嘴里哼着一些不成调子的“旋律”,大约二十分钟左右,他到“家”了。夜里,熟睡的他在梦里与母亲促膝长谈。

哑巴的生活主调可以说是千篇一律的,就这样时间一晃而过如白驹之过郤。眼看就要过年了,哑巴还特意数了好几遍的工资收入,总共是四百二十八元二角七分钱,这是他整整付出大半年辛苦的回报。某天他终于上路了,向着回家的路,他坚定着步伐,尽管寒冷无比,尽管十分遥远,但是他的内心深处住着他的亲娘,是啊!要过年了,亲娘在呼喊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呢!

由于路途遥远,半路上他不得不住在公路边上的岩洞里面过夜,此刻他正走在公路的外侧,而更外面是大河,岩洞在内侧,所以哑巴必须得一路走,一路认真的寻找着过夜的“家”。突然,他看上一个十分时候住的岩洞,洞口不大,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少风的肆无忌惮,他瞬间高兴坏了,一时间竟忘记自己所处的环境是一条国道公路,他只盯住岩洞,傻傻的站立住,这时恰好从西面驶来一辆吉普车,由于车速太快,方向上竟有些失灵,只听“砰”一声,司机还来不及管车外的情况,只顾自己猛打方向盘,尽力而为挽救,再一个大转弯后又一个急刹车,吉普车终于停了下来,不过是横在路中间的。车上总共四个人,似乎除了司机外,其余三人都是吃“公家饭”的。后排座外侧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人使手揩一下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很明显手在发抖,不过还算是“稳得住”,如此过了两三分钟,他便叫司机试着把车摆正,然后再下车去看看车子受损的情况。

更新时间:2025-01-12 09:33:35 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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