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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我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屏幕,许久写不出一个字。

“叮铃铃…叮铃铃…”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编辑部的钱主任,我深吸一口后,接通了电话。

“钱主任,您好!”

“姜楠,你的稿子怎么还没交?”

“实在不好意思,您再给我一周时间,一周后我一定交。”

“再给你最后一周时间,一周后还拿不出稿子,这个专栏就换别人负责了!”

“谢谢钱主任,我一定……”

我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已经挂了。

我叫姜楠,一本月刊的故事专栏作家,已经很久写不出故事了。

上学时,写作是我的兴趣爱好,各种奇思怪想在我脑子疯狂打转,争先恐后的从指尖变成文字呈现在电脑屏幕上。我不在乎自己写的是否完美,只想把脑子的故事快速记录下来,那种感觉实在美妙!

毕业后,我把写作变成了自己的职业,我迫切的想要把故事写完美,让自己满意,反而什么也写不出来了。脑子里的奇思妙想越来越少,灵感消失了。

苦恼中,我想到了大学里教文学的陈教授。

陈教授性格孤僻,沉默寡言,唯独与我谈得来,因为她和我一样,满脑子都是稀奇古怪的故事。陈教授鼓励我写作的同时,她自己也创作了许多情节离奇的影视剧本,可惜最后都无人问津。

如今我毕业三年,陈教授也退休三年了。陈教授没结过婚,离开校园后,便独自一人回了山里的老宅隐居。

刚毕业那会陈教授时常和我通电话,还给了我山里的地址,邀请我有时间去玩,说客房会永远为我留着。我每次都说好,却一次也没去过。

算算时间,上次和陈教授通联系已经快半年了。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陈教授的号码。

手机铃响却一直没人接。

陈教授肯定又把手机忘在屋里一个人去山间散步了。我没多想,挂断电话,打开导航,查了下路线。现在立刻出发,日落前就能到达陈教授在山里的家。

说走就走,我收拾了两件替换衣服,拿上笔记本电脑,开车出发了。

我不仅仅是去看望陈教授,我也想让自己换个环境,说不定身处大自然之中能找回写作的灵感。

******

车子离开喧闹的城市,一路向北,进入了幽静的山谷,伴随着落日的余晖,停在了山脚下一座孤零零的老屋前。

屋后的山坡上长满了翠绿的竹子,屋前则是一大片金灿灿的油菜花。

山谷里的村民都搬迁到了镇上,唯独陈教授留了下来,她把老宅翻修一新,独自在这里养老。

车子停在屋前的水泥地上,我提上背包兴冲冲的下车,快步来到门廊下,拍了拍古色古香的大木门。

“咯吱”一声,门开了,里面站着的却不是陈教授,而是一个主着拐杖的陌生中年男人。

陈教授曾把屋子的照片发给我看过,我认得是这间屋子没错,可这个男人我从没见过。

我疑惑的问:“陈教授在家吗?我是她以前的学生,姜楠。”

男人有点木纳,他无表情的看着我说:“不在。”

我正纳闷,听见身后传来沙哑的喊声。“是姜作家来了吧!?”

男人闻声,主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回了屋里。

我转身,看见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粗壮的陌生中年妇女,一手提着镰刀,一手挎着竹篮从油菜田里快步走来。

“你是?”我站在门前一脸疑惑。

“我叫张兰,刚才开门的是老李,我老公。我俩是陈教授的房客。”

“房客?”我听的一头雾水。

“陈教授把一楼的客房租给了我们。她时常跟我说起你,还给我看过你的照片,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陈教授出门前嘱咐过,要是姜作家来山里玩,就住楼上的大卧室,我一会就去把房间收拾好。”

“叮叮”,手机响了,我收到新短信。出发前没打通陈教授的电话,于是我发了短信,告诉陈教授我来山里看她,此刻收到了陈教授的短信回复:“真是不巧,你大老远跑来,我却不在家。

忘了告诉你,我把一楼的客房租给了一对夫妻,张兰和老李。

现在天色不早了,开夜路不安全,你就留下和他们一起吃顿便饭,晚上睡我楼上的房间,明早再回去吧。”

短信的内容和张兰的说辞吻合,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陈教授向来喜静,不爱与人打交道,难道是缺钱了,迫不得已才把客房租出去了?还是……

“天马上黑了,留下吃顿便饭,明早再回去吧!”张兰把镰刀和竹篮放在门廊边,上前一步把木门开大,热情的招呼我进屋。

思绪被打断,我犹豫了一瞬,抬脚跨进了屋里。

“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说。

张兰爽快的回答:“不麻烦!不麻烦!”

******

屋子一共两层。楼下是厨卫和餐厅,外加一间客房。楼上是陈教授的卧室,一个带独立卫生的大套间。

虽然我是第一次来,但之前陈教授给我发过许多屋子的照片,所以我对这里并不完全陌生。我背着包,穿过餐厅直接上到二楼,推开了卧室的门。

窗帘没拉,残阳透进屋里,灰蒙蒙的地面一览无余。

我愣在了门口,我以为陈教授只是临时有事外出几天,但这个房间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我问张兰:“陈教授出门多久了?”

张兰提着水桶和拖把,绕过我身侧进到房间里,她一边打开窗户透气,一边说:“陈教授出门四个多月了。”

“四个多月!?”我大吃一惊,“陈教授去了哪里!?”

张兰从水桶里撩起滴水的抹布,一把拧干,说:“陈教授坐游轮去周游世界了。陈教授说,趁她还走得动,要把没去过的地方都去一遍。”

张兰边说,边拿着抹布擦拭窗边的书桌和椅子。

我看着张兰,心里百思不得其解。陈教授以前确实有提过,有生之年想去周游世界。但是出发前怎么会没告诉我?这四个多月里,既没和我通过电话,也没发过一张旅行的照片。

“姜作家你坐一会,我马上就好!”张兰擦完桌椅招呼我去窗边坐,接着开始拖地。

“谢谢。”我走到书桌前,放下背包,坐了下来。

书桌上空无一物,我轻轻拉开抽屉,一支银色钢笔滚入了我的视线。

我认得这支笔,陈教授去哪都会带着它,随时随地在本子里记下脑子里突然蹦出的故事灵感。笔帽摔裂了,陈教授缠了透明胶带,继续用。

我买了新的钢笔送她,她却说新的不顺手,还是旧钢笔好写。

陈教授这次出门怎么会把它忘了?

******

窗外天色渐暗。

张兰麻利的收拾好房间,匆匆下楼去张罗晚饭了,楼下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声响。

我合上房门,打开灯,四下打量着。我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里面只留了两件大衣,其他日常的衣物都不在。

合上衣柜,我走到书架前,书架上的书都在,还有一张我和陈教授在校园里的合影。我看见书架最下层有一叠月刊,我蹲下身子,拿了一本在手里翻看,是一年前的旧刊物,有一页被折了角,那页正是我写的故事。

我放下月刊,起身回到书桌前坐下,掏出手机,再次拨打了陈教授的电话。手机里传来语音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我挂断电话,又发送了一条短信给陈教授:“老师,我今晚在您家住下了。张兰说您去旅行了。您现在到哪里了?看见短信给我回个电话。”

我盯着手机屏幕等了片刻,短信状态始终是未送达。再抬头时,窗外已是漆黑一片了。我把手机放回衣兜,起身出了房间。

******

走在楼梯上,我闻到了辛辣与鲜香交织的气味,我忍不住探头往下看,张兰正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辣椒炒肉从厨房出来。

张兰抬头,看见我从楼上下来,她憨笑着说:“都是些家常菜,姜作家别嫌弃!”

我下楼,笑着答:“怎么会嫌弃,我在楼上就闻到了香味,食欲大增!”

“陈教授在时最爱这道菜,每次我做辣椒炒肉她总能多吃几口饭。姜作家你先坐,我再去炒个菜,很快好!”张兰说着把菜放到餐桌上,转身又进了厨房。

我是个及其敏感的人,虽然只是短短几秒时间,但我确信,在张兰的眼里看见了转瞬即逝的淡淡忧伤。为什么提起陈教授,她会伤感?

我在桌边缓缓坐下,脑中忽然有了故事灵感:一对夫妻在山里找住处,独居老人把空房租给了她们。夫妻二人住了段时间后发现老人无亲无故,于是动了邪念,杀了老人,霸占了她的房子……

想着想着,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无端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安。

我从兜里掏出手机,想再试试能不能联系上陈教授,却发现下楼前给陈教授发的短信状态此刻变成了已读。

我心里一阵激动,立刻拨打了陈教授的手机。电话通了,同一时间,一阵微弱的铃声,在我背后响起。

我寻着铃声,缓缓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客房。这是巧合?还是….?.

没给我太多思考的时间,电话被挂断了,客房里微弱铃声也消失了。

惊恐让我的瞳孔瞬间扩大。

难道陈教授的手机在客房里?…...我不敢再往下想。

“姜作家,打电话给陈教授吗?”

张兰沙哑的嗓音此刻显得格外瘆人。

我脊背一阵发凉,放下手机,咽了下口水,缓缓回过头,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安情绪。我说:“突然想到一些工作上的事需要联系。”

张兰把手里的家常豆腐放到桌上,在我对面坐下,说:“陈教授在坐游轮,海上信号不稳定,等她方便时肯定会联系你的。”随后,她挤出一个极不自然的笑容,把那盘辣椒炒肉往我面前推了推:“趁热吃吧。”

我强装镇定,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片放进嘴里,机械的嚼了两口咽下。

此刻,我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我一心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陈教授肯定出事了,而这对夫妻绝对脱不了干系!

“咯吱”一声,客房的门开了。

老李主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咚…咚…咚…拐杖敲打地面的闷沉声响逐渐逼近,我感觉自己的神经被一寸寸的拉紧,内心的惊恐让汗毛瞬间立起,紧贴皮肤。

敲击声嘎然而止,老李停在桌边不动了。

我低着头,紧紧握着手机,手心都是汗。

“老李,你去柴房切些我做的腊肉让姜作家尝尝。”张兰说着起身去厨房给老李拿刀。

“不用麻烦了!”我推辞道,抬头正好对上老李的脸。老李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下一秒嘴角缓缓上扬,扯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这僵硬的笑容,仿佛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硬生生掰出来的,每一寸肌肉都在痛苦的颤抖。

我顿时毛骨悚然,猛地站了起来,差点撞翻身前的桌子。

张兰从厨房出来,手里提着明晃晃的菜刀,惊讶的问:“姜作家,怎么啦?”

我想喊救命!想立刻冲出门外!

但看着提刀站在面前的张兰,还有近在咫尺表情诡异的老李。我的嘴和腿瞬间僵住了,如果这两人真的杀了陈教授,此刻和他们摊牌,自己恐怕活不过今晚。

于是,我用手捂住肚子,说:“肚子痛,我要去一下厕所!”,转身便往楼上去。不管真相是什么,拿上东西,立刻离开这里再说。

“楼下有厕所。”老李收起诡异的笑容,面无表情的说。

我装作没听见,头也不回的快步去到二楼卧室,迅速把门反锁。

******

我靠在门背上,听外面的动静,楼下大门开了,又关了,但没人上楼。

我决定找个借口连夜离开。我走到书桌前拿起背包时正好从敞开的窗户看见老李一瘸一拐的进了屋后的柴房。

柴房的灯亮了,昏黄的灯光在夜风中摇曳不定,投下扭曲的影子。

透过柴房半敞的门,我看见可怕的阴影在墙上舞动:一个人被吊在房梁上,而老李正一刀一刀的从上面刮肉!

我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双手紧紧捂住嘴,生怕自己失控叫出声。

想到自己刚刚咽下的肉片,胃里瞬间翻江倒海,干呕不止。

我被恐惧深深吓住了,大口呼着气,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要镇定!要镇定!

不管柴房里吊着的是什么,在陈教授的事上张兰绝对撒谎了,陈教授没有去旅行,陈教授失踪了!

我决定立刻报警,我颤抖着掏出手机却发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我慌忙翻包找移动电源和充电线,都不在。我想起来了,下车时落在副驾驶座上了。

我真想抽自己,但是懊恼无济于事,我不断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冷静下来后,我决定翻窗逃走。

我慢慢起身,趴在窗边向外偷瞄,柴房的灯暗了,老李回屋了。我探头到窗外,向下张望,墙角下叠着两个大木箱。于是,我背上包,蹑手蹑脚的爬上书桌,坐上窗台,两手扒着窗框,一条腿跨出了窗外……

开始的每一步都很的顺利,直到我放开紧紧抓着窗沿的双手,双脚落到大箱子上,“咔嚓”一声,箱子被我踩裂了。

我屏住呼吸蹲在箱子顶上不再敢动,等待了几秒,确定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后我小心翼翼的从箱子顶上爬了下来。

一瞬间,我被箱子裂口处露出的绿色布料吸引住了,我鬼使神差地把手指伸了进去,扯出了一件墨绿色的衬衣,我看着这件衣服,眼中透露出无法抑制的恐惧情绪,这是陈教授的衣服!

此刻,脑海中所有的可怕猜想串联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画面。

张兰夫妻来乡下找住处,独居的陈教授把客房租给了他们,夫妻二人住了段时间发现陈教授无亲无故,于是动了邪念,杀了陈教授,霸占了她的屋子,对外谎称陈教授周游世界去了……

******

寂静的山谷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笼罩着,让人感到难以言语的压迫感。

森冷的月光下,我贴着墙根蹑手蹑脚地绕到门廊边。

车子就停在屋前的空地上,我从包里摸出车钥匙,准备一口气冲过去,开车逃走。

我刚探出身子,门廊下的感应灯亮了,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亮光吓一跳,脚下迟疑了片刻,但手却没停,已经按下了车钥匙。

伴随着刺耳的“嘀嘀!”声车子的大灯瞬间亮起,寂静的夜被彻底打破。几乎同时,张兰推开木门,出了屋子。

我吓得赶紧缩回墙角,躲了起来。

张兰站在门廊上四下张望着。

我紧紧贴在墙边,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只听见自己的心怦怦的剧烈跳动。

张兰出门廊,来到车子旁,趴在挡风玻璃上,朝车里看。

咚…咚…咚…老李也出了屋子,一瘸一拐的向车子走去。

突然,他停在半路,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盯着门廊。下一秒,他举起拐杖,指着门廊边,喊到:“有人!”

张兰迅速转身,朝门廊边走来。

我感觉自己的心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我一秒也待不下去了,惊慌失措的我拔腿往屋后的山上跑去。

月光下,张兰认出了我的背影。她操起门廊下的镰刀大声喊到:“姜作家,别跑!”

我一口气跑到半山腰,气喘吁吁的回头一看,张兰提着镰刀,已经赶了上来。我吓的不敢多歇,继续向山上拼命的跑,一边跑,一边喊救命!

四周的树木仿佛都是扭曲的,枝条如同干枯的手臂,张牙舞爪的伸向空中。夜风呼啸而过,地上的枯叶被风卷起,在空中狂舞。我在这荒山野岭中一路狂奔,根本辨不清方向。“砰!”的一声,一脚踩空,我摔进了一个大坑,失去了知觉。

******

当我醒来时,窗外已是晨光熹微。我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陈教授的家,躺在二楼卧室的床上,身上盖着一条厚毛毯。

我的头很沉,四肢酸痛,我想起来自己昨晚摔到了一个大坑里,后面就不记得了。

自己怎么回到这里的?我完全想不起了。难道是张兰找到我,把我扛回来了?她应该巴不得我消失在山里才对啊?她不怕我醒了去报警?

不管这对夫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都要马上离开这里!

我看见自己的背包在书桌上,我缓缓撑起身子,坐到床边,穿上鞋,刚站起来,两条腿不自觉的晃了一下。

我赶紧在床边坐下,缓了缓后,再次起身来到书桌前,在背包里面翻找车钥匙。

咚…咚…咚…门外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我摸到了车钥匙,不顾四肢酸痛,抓起钥匙,爬上书桌,推开窗户,准备再次逃跑。

屁股刚挪上窗框,卧室的门开了。“姜作家,别跑了,我们不是坏人!”张兰沙哑的嗓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愣了一下,转过头,看见她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部带着串珠挂绳的手机。

这是陈教授的手机!

陈教授总是忘了手机放哪里,索性就弄了个串珠挂绳,这样可以把手机挂脖子里随身带着,不容易忘。

我惊恐的喊道到:“陈教授的手机为什么会在你们手里?”

张兰望着我,欲言又止。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陈教授是不是已经死了,被你们杀了?”

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敢当面质问他们,话一出口,心想,完了,自己揭露了他们的杀人罪行,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

我转身,准备往下跳,张兰开口了,她哽咽着说:“陈教授是好人,我们感激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伤害她!”

“我们没有杀人!”张兰身旁的老李依旧面无表情。

张兰和老李的反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顿时愣住了。

张兰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把手机放到床边。“你看了手机里的视频,就会明白了。密码是六个0。”,说完,她无奈的转身,离开了房间,老李跟在她身后,一瘸一拐的也下了楼。

我将信将疑的看着床上的手机,直到门外的咚咚声消失,才从窗沿上下来。

我坐到床边,解锁了手机。

陈教授的身影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她躺在床上,头上带了个绒布帽子,两颊凹陷,面容憔悴,和我记忆中的模样相去甚远。

“姜楠,你看到这个视频,说明我的秘密被你发现了,我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别难过,人总有一死,至少我选择了自己满意的方式离开。我录这段视频,主要是不想我的死给张兰和老李带来麻烦。

我认识张兰大约是两个月前。

你也知道,我有风湿痛的老毛病,所以膝盖酸痛我一直没当回事,直到痛的影响走路了,我才打算去医院再检查一下。

那天我刚到医院门口,膝盖一阵钻心的疼,腿一软我摔在了地上,后面极速驶来的电动车差点撞到我,幸好一旁的路人及时将我扶起。那个路人就是张兰,后来她还借了医院的轮椅推我去挂急诊,我给她钱感谢她,但她说什么也不肯收。

急诊医生给我的膝盖拍了片子。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我这膝盖疼不是风湿病,而是肿瘤侵犯了骨皮质。

随着检查的进一步深入,最后发现肿瘤的原发灶在肺部,已骨转移,无法手术。当天我就住进了肿瘤科病房,准备接受化疗。

那天我有想过给你打电话,后来想想,这又不是什么好消息,徒增你的烦恼,就没打扰你。

我住进病房后发现张兰的老公老李和我在同一楼层,他正在接受术后化疗,张兰天天在医院照顾他。

张兰看见我住进来后,时常来看我,老李也会主着拐杖和她一起来我病房转转。

病房里的护工都知道这对夫妻,因为张兰每天晚上都在医院的走廊里过夜。

从护工们的闲聊中,我渐渐得知了这对夫妻的故事。

张兰和老李原本在小区门口开了个杂货铺,还有个上高中的儿子。去年他们的儿子不幸车祸死了。祸不单行,没多久老李就查出了脑瘤,幸好发现的早及时手术切除了,但神经损伤引起的面瘫和肢体活动障碍,却再难恢复。

原本好好的一家人,一年时间就支离破碎了。

为了给老李治病,张兰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卖了铺子,最后连房子也卖了。无家可归的她每天晚上就在医院的走廊里支个躺椅睡觉。

十天后,我做完第一次化疗要出院了,我正在病房收拾东西,听见门外护士台传来张兰沙哑的声音。

张兰哀求护士能不能通融一下?等她找到住的地方再接老李出院。

护士说治疗都结束了,医生已经开了出院,今天下午他们必须离开。

命运是不公的,有些我们看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在别人眼里或许是遥不可及的奢望。我动了恻隐之心,走出病房和张兰说,我有空房可以租给她和老李住。

张兰很吃惊,她愣了愣,回过神后,弱弱的问我,房租贵不贵,她手头剩的钱不多。

我说,我现在这身体需要人照顾,你负责我一日三餐,抵扣房租,如何?

张兰喜极而泣,连连点头。

就这样,我们三人一起出院,打了辆车,回了山里。

张兰干活很勤快,屋子被她收拾的井井有条,她还在门口空地种了各种蔬菜。她做的饭菜也很可口。只可惜我的身体每况愈下。我开始掉头发、消瘦、吃不下东西,膝盖整夜整夜的疼到无法入眠,止痛片和安眠药对我都失去了作用。

医生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知道,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几。

苦苦挣扎一个多月后,我决定提前结束这一切。但有一个问题始终困扰着我,我无儿无女,死后这老屋会被村子收回,张兰夫妻就没了住处。

我是真心想帮他们,生前是,死后依然是。

于是,我编了人生最后一个故事,周游世界的教授和照看屋子的房客!

只要我活在这个故事里,张兰和老李就可以一直在这老屋里住下去。

你也许不能理解但请尊重我的决定。

我写了遗书夹在我们合影的相框里,里面写的清清楚楚,我是因为病痛的折磨选择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与人无尤。”

视频结束了,画面定格的那一刻,陈教授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仿佛在告诉我,她已无憾。

没想到最不可能的竟然是真相!

未曾告别,陈教授就这样走了。

生命匆匆,来日并不方长。

我抬起头,张兰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我的觉得胸口有些发闷,轻声问张兰:“陈教授走的时候安详吗?”

张兰点点头,走到床边,把手里的粥放到床头柜上,说:“陈教授走的时候就像睡着了一样。那天晚上她把我叫到床边,告诉我,她吞下了所有的安眠药和止痛片。我吓坏了,要叫救护车送她去医院,但陈教授说什么都不肯,她一定要我听她把话说完。

她说不想最后活活痛死,希望自己能平静的离开这个世界。

她请我尊重她的选择。

等她死后,让我把她的尸体埋在后山,她要融入大地成为一体,滋养这漫山遍野的植物,生生不息。

然后把她的衣服和常用物品都处理掉,有人问起就说她坐游轮去周游世界了,这样我和老李就可以以房客的身份继续住在这里。

陈教授还特别嘱咐了你可能会来看她,到时就按她提前写的台词,给你发消息。”

张兰顿了顿,抹去眼角流下的泪,看着我,说:“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让我收拾下东西带老李离开后你再报警?”

我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张大兰见我沉默不语,她低下头默默地离开了房间。

我转头看向窗外郁郁葱葱的后山,视线有些模糊。

世上很多事,本无对错,只是每个人的立场不同,视角不同,作出的选择不同。

陈教授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想让张兰夫妻留下,我有什么资格非要她们离开。

就当自己没来过,什么都不知道,是最好的选择。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

******

我背上包,慢慢走下楼,客房的门开着,张兰在里面打包行李,老李在边上帮忙,两个拉杆箱就是他们所有的家当。

我敲了敲开着的房门,张兰抬头,神情低落。

“谢谢你昨晚把我扛回来。”我诚恳的说。

张兰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昨晚你摔下大坑我也有责任。我拿着镰刀追你肯定把你吓坏了。山上夜里有野狼,我拿着镰刀是以防万一。”

“陈教授的遗书依旧在相框后夹着,你们就当我没来过这里。”说完,我把陈教授的手机放到门边的矮柜上,转身向屋外走去。

张兰不可置信的看着我跨出屋子,她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追到车边,热泪盈眶的对我说:“谢谢!谢谢!”

“我只是尊重陈教授的遗愿。”我回答。

我拉开车门准备上车,忽然又想到了昨夜柴房里的可怕阴影,我转身看向屋后的柴房。

张兰疑惑看看我又看看柴房,说:“我自己做了些腊肉挂在柴房里,姜作家要是不嫌弃带点回去尝尝吧!”

“好!”我爽快的答应了。

我跟着张兰去了柴房,推开门,便看见梁上挂着五六条风干的腊肉,腊肉外罩着一件透明的雨披遮挡灰尘……

*******

车子在寂静的山谷里穿行,白墙青瓦的的老屋渐渐消失在后视镜里……

回到家后,我迫不及待地坐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手指快速敲击着键盘,脑子里光怪陆离的故事情节跃然屏幕之上:山野怪谈之消失的房东……

更新时间:2025-01-12 10:21:21 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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